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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FC Xover Hannibal】 罗马之光【ABO,书信体,中世纪AU】长篇完结,下

与 @Eponine 太太的联文,EC与Hannigram,书信体,ABO,完结,本篇为二十一章到结语。



书信二十一: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教皇格雷厄姆(私人信件)


你的信我已经收到,几张薄薄的草纸,所承载的是华丽不实的劝和之词。替皇帝说情——你像个教皇,一个真真正正的教皇,一面为你的造物主祈祷,一面为你的庇护者工作。


你谈道:皇帝已经倾耳留心,发觉了自己的罪孽,已听从恩主的训导,自愿地接受慈父的劝告,并且忠诚地去实践,凡是这世上的所有辛勤朴厚之人,当顺命重归向他……可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省去不必要的冗长美言,我看到你在结尾处,又信笔由缰写了几句小言:“复仇心是上帝宣告的当受诅咒的罪”,人只要有了复仇心,他就不能祷告,便使魔鬼有机可乘,“不可含怒到落日,也不可给魔鬼留地步”,所以,如果自大的凯撒和他的东方美人在心里并非真的原谅我们,则他们的头颅将由恶魔砍掉,滚落在细沙地上,“若杀该隐,遭报七倍,若杀拉麦,必遭报七十七倍”。


依愚见,汝在本笃修道院的那几年,获得的不仅仅是隐居所带来的寂寞和清苦、悲悯和忍让,还有诡谲主意!你的指示再清楚不过:我应当假装热络,伺机作恶。


欧米伽,别摇晃棕色的脑袋,我与你的心意相通,联结早随着结合建立,否认不过是遮掩,再者,我们的本质从来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打算听从你的毒计:当饮下饱含怨怼的苦酒时,用我装扮笑容的嘴唇把毒药涂抹在他赐我的金杯上,好使他再饮之时,烧穿五脏,烂掉舌头。君莫怕,君莫愁,你心里有固执的良心作祟——想到了怀胎的塞奥法诺,就去面对背负十字的耶稣,口吐告解,将所有的作孽都怪罪于我的身上。我本为黑羊,堕落是我的外衣,狡诈是我的目光。如果奸计败露,皇帝势必会屠宰我,威尔,这有何难,我渴望于死地挣扎,但求教皇,在我弥留之际救赎我,你的吻,必定是收容我最后一口气息的器皿。然后,一切平息,在主的面前,在贵人的面前,你应平静地看着我趴在高台上被冰冷的刀剑断头,让我的血肉被贵人们嬉笑着吞咽。


但在我尚未降到地狱去之前,“兄弟们,我们已经向主问明了……如果我们要避免地狱的痛苦,而得永生,那就应该珍惜余生,趁我们尚未离开躯壳,还能藉生命之光完成这一切事的时候,要赶快作那些永远有益于我们的事情。”


因此,我自作主张,提前动身出威尼斯,来到罗马。在参加欢宴之前,会于教宫的庭院里站一会,君不必下来台阶,只要在低垂夜幕的遮盖中,透过十字窗和昏暗的烛光,朝我点头,我便知道,我当如何做了。


书信二十二: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情书)


我正期盼着你的回来——心怀兴奋的不仅仅是你,在某一瞬,我同样感到自己被欣喜若狂的感觉击中。请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些阴暗与污秽侵入我因这狂喜而暂时一片澄明的头脑,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此时此刻,我们的孩子——


要我说,一个男孩或者一个女孩都很好。如果是一个男孩,他必然要身体强壮,其实长得像你也不错,那样他将充满英气而身怀威严,有你刚毅的眉眼,到了晴朗的日子里,由你带着他纵马驰骋在山野间;而他最好要有机敏的头脑,我相信他当然会的,识得大体,通读文章,我愿意把我那无所值得夸耀的本事交付给他。至于是个女孩,她最好能够继承我们两人的特点,然后活泼,美好,丰腴,大方,我愿把所有这样我数之不尽的形容词加到她的身上。不不不,我想她不必那样耀眼,或许普通一点,只要能够让我看到她扫动的发尾常常掠过她圆润的肩头跳脱起来就好,我希望她——或者他——健康,他们当然会的!除此之外,我现在竟没有别的愿望。


你不必那么着急,即使是闲暇无事如我日日期盼也没有聆听到他的动静,他还在沉睡之中,不过想一想,或许很快,他就会一点一点长大,然后长得和你我一般高,就让人忍不住要赞叹造物主赐予的这奇妙变化。如果他能像那些罗马伟大的帝王一样,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不过我并不强求他成为那样璀璨的明星,那样将离我太过遥远。但我相信他会有这个能力,谁敢说不呢?他有你这样优秀的父亲,而我,至少绝不算差。


我从未觉得我的双眼这样清明过,也从未觉得我的内心这样充斥着温情,就是这些期待,真真切切挤走了周围所有的喧嚣与吵闹,包括你所说的对于不平指责的愤怒:我觉得我无所畏惧,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来保护他,何必奥古斯都亲临,圣子的庇佑是锦上添花!我——和你,永远都在这里。


不必慌张,你可慢慢行来,我就在那片葡萄藤荫底下等着。近来日头上涨,白昼变得冗长,你可以赶一些路,但是日子还长着,更何况我一直知道你的行程,一切都无需担心。

 


书信二十三:主教格雷厄姆致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私人信件)


你的眼中仍然可见深邃的光,但是这高深,或是故作高深的表象依旧难以遮盖你眼里扭曲的欲望——不必辩解了,我已知道此次你为何至此。世人都知道,你已同皇帝达成了和解,你们共享自金杯中流出的佳酿,你走到皇帝的情人面前,赠他威尼斯的佩剑与精美的面具。可我想问的是,那佩剑的刀刃上是否淬过毒药,那面具是否是为了遮挡你自己的心意?你此次前来,又是否是为了替自己寻找另一个同盟?


并非是我心怀鬼胎,公爵,我不好奇这答案,从没有人规定天平的两边必须能够相互抗衡,也无人规定你只能同一个人缔结约定。我猜测,是的,只是猜测,当然啦,这猜测无足轻重——你要去找那尊贵的皇后做你的盟友。但是我劝你,切莫陷得太深,我明了皇后内心的愤怒,此时此刻她愿意化成任何凶兽只为了撕碎那小王子正孕育着的孩子。我不会帮你,因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这次我并不打算同你站在一道。你在信中暗示是我在用涂上蜜糖的唇舌诱导你,我大可回以沉默。你自己能够选择拒绝,但是你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对那文字的理解,这想法或许本身就在你的脑海里潜窥已久,根深蒂固。这一次你可以一样自己选择,我不会干涉你,不过我要和你走不同的那条道路罢了。


唉,公爵,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不要用你的花言巧语装点你自己,我知道在你看来,教皇只是神放在世上替他看守羊群的牧羊人,你披着黑皮,于是牧羊人永远不会承认你;黑羊染上了狼的习性,向牧羊人示好,翩翩然论及自己的叛逃与死期以博取误入迷途的同情,只因贪婪着还不经人事的羊羔。在黑羊眼中,牧羊人并不独立,牧羊人本身就是羔羊。


你肯定记得我在宴会上的祝福,我对着拜占庭来的王子说道,“我期望您的孩子,拥有着像您一样的湛蓝眼眸,蓝天比不过那清澈,而大海亦不及其深沉。他的棕发茂密,嘴唇殷虹。我见过海底凝滞的珊瑚,它们不会比那更红,我见过空中流动的鸽群,它们的双足也没有这样的红。您的孩子将是绝世的妙人儿——”我看到你笑了,坐在宴席上挂起嘴角拿捏不定的笑意,将银色的碗盅在手里转了一圈。我的祝福如此浅显,深得你心,没有涉及任何有实际效用的许诺,冠冕堂皇。但是,事实上,这祝福都是发自我真心实意,我不敢祝福他那些我所不能保证给予的愿景,我怕神因我的大话施以他惩罚。你看出来了,我用花言巧语编造出这个孩子可怕的未来哄骗他的父亲,却依然柔软地希望着他有个不错的前程。


我要告诉你,固执的良心,并不是通过祷告可以消解的,我的公爵,我也不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承着你徘徊在人间最后一抹良知的,且不说那最后一口若游丝般的气息中究竟是你仅存的善良还是怨毒的未出口的诅咒。如果仍是洁白,我愿收下它。


书信二十四: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教皇格雷厄姆(私人信件)


告诉我,教皇,你这位聪颖睿智的人,尔在这幅觥筹交错的盛景当中看到了什么?尤利西斯见过许多种族的城郭,领略过他们的见识,你亦如此。所以,告诉我,尔目所视者,为何物?


您的正前方,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法台,由精致的刻花梨木拼接而成,起首雕刻着巨大的伯利恒之星,星的下面是身抱耶稣的玛利亚以及跪在马槽边的三圣王,均漆着金箔;铁制灯架簇拥在左右,所有的尖端都插着白色蜡烛,那些个正在吐露火苗,仿佛受到了伏尔甘的赐福,化成精灵并欢快无比的死物,不时向空气中噼啪地打着烛花。白昼夜临宫廷,一切都为了你的新朋友,这场宴会的主角——塞奥法诺王子。他就在其中,端坐在法台后面,穿得体面,却活脱像个法兰克贵族妇女——他们打扮他——粉红色罩衣让他误以为那是罗马的袍子,白色的头巾权当是帕拉,金银珠宝簇拥在他细嫩的脖颈和发间,小脸上抹着玫瑰般的红膏,皇族待他就像个只会生育的女娃娃,自然,依据正在他的肚子里揣着呢;他们戏弄他——每当说着花言巧语进献的佞臣靠近时,他总会不自然地笑起来,这让周围的男人们——包括他的丈夫——发出更为嘈杂的大笑,他听得懂,但却模糊,更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可怜的羊羔。


“心忍着许多痛苦,挣扎在浩森的大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耻啊!”万神之父开口发话,“我说!”


于是你,人间的朱庇特,站出来对王子说:“我期望您的孩子,拥有着像您一样的湛蓝眼眸,蓝天比不过那清澈,而大海亦不及其深沉。他的棕发茂密,嘴唇殷虹。我见过海底凝滞的珊瑚,它们不会比那更红,我见过空中流动的鸽群,它们的双足也没有这样的红。您的孩子将是绝世的妙人儿——”别怪我一字一句地摘录这段话,我当然要笑你,小傻瓜,你的祝福——正如你所说“没有涉及任何有实际效用的许诺,冠冕堂皇。”可你想错了,我要笑的并非是这些漂亮的废话,当然这的确是令我发笑的一部分,但我更要嘲笑你的仁慈和……恕我揣度,你的背叛。


你不会帮我,还要走一条和我不同的道路,这不是您应该做的,哪怕排除您作为我的欧米伽这一因素,您也不应当背离我而去。我们的本质是多么的相似,苦涩岁月打造了一副和我一样的尖酸心肠给你,而你却对自己的天性置之不理,掩盖是非,又这般强调自己的“良心”,表明自己是“洁白”的,多么可笑与虚伪。虚伪,不要摇晃你的脑袋,威尔,你是虚伪的:无数夜半,你委顿在我的身躯之下,用你惯来捧圣餐的手紧紧攀住我的后背,用你唱圣诗的嘴巴发出呻吟和尖叫,欲望的汗水打湿你隐藏在法帽的下额头,你那白日跪在皇帝和天主面前的膝盖,就变成了蛇,缠绕在我的腰间。我填充进你的欲壑,让你孕育后代的器官颤抖,那刻,它可不记得它的主人是上帝,它听命于我,很快地顺从下来,接受了黑羊的罪孽之液。你明示我,倘使你还有良心存在,怎不拒绝我?假如你仍为洁白,这些迎合又该如何解释?我抛弃之前对你的那些怜爱和恳请,化为满纸的奚落和羞辱,对你的,毫不掩饰,毫无保留,正因为你虚伪和做作——但这非是一件坏事,帮助你认清自己,对你来说同样是极大的智慧。


我要告诉你,固执和清高,不值一文,你说我把你当做“徘徊在人间的最后一抹良知”,而我,也不是你尚留在地狱的那一方恶毒。人为己利,人各有信,威尔,如果你心仍是属于我的,并且赞同我的提议,那么我愿和你商讨之后的做法,但,如果你摒弃了我,那就不要再与我通信。


我的爱,让我们站在桥的两端,试看谁能走向通往未来的彼岸。


书信二十五: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致德.莱科特公爵(私人信件)


汉尼拔:


你选择恢复我们之间的友谊,西奥菲,这便证明了你是一个聪明人,你的智慧使得你避免了重复你的祖先所犯的错误,他们蠢不可及,公开拒绝皇帝的好意,便是和王庭作对,最终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所以充满智慧的汉尼拔,我最忠实的朋友和臣子,你选择了光明和荣誉,你回来了,我总是信任你的,且,我总是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的。


自从查尔斯怀孕以来,欢笑与喜乐常围绕着我和他——我们二人。这是荣光,这是神亲自降下来的福祉,尤其是当他的肚子一点点膨胀起来,甚至是在某些时刻,我的手掌亲自感受到那股隐藏在他肚皮下的,强有力的踢动时,我不由热泪盈眶,大声赞美上帝和一切的罗马神。你肯定会明白的,好友,我这个年纪,垂暮老矣,中风和灰色发丝无时不刻提醒着我的衰败,本以为万事皆空,就由得爱玛和佩特罗去胡闹吧——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要有个儿子了!一个属于我的男孩,一个继承了罗马血脉的王子,更何况他的母亲又是我的至爱,所以,某种曾经被掐灭的念头再度燃烧在我的脑海中。我要把奥托二世从我给予他的王座上拉下来,这个不知感恩的胆小鬼,就让他和她的母亲滚回萨伏伊的城堡里去吧,意大利杂种!


不过事情往往比想象中要复杂,查尔斯担心爱玛——上帝作证,那头母狼——会对尚在自己腹内的孩子痛下杀手,他忧心忡忡,甚至在某些夜晚,他辗转无眠并离开我的身边,坐在最喜欢的棋盘旁,暗自叹气。我爱我的小忍冬,便决计不愿看到愁容如同残月冷霜染上窗楣那样爬上他的眉梢。可如何宽慰他?无法,因为周围的确存在肉眼不见的危机:如果我仅仅是流放他们,爱玛,伙同她的娘家,哦,还有若望十二世——上帝怜悯,老家伙居然还活着,会指责我师出无名,诚然,我的确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名目来,继而,查尔斯的担心便会化为事实,他和他的孩子,都会被残忍的皇后扼死,而我,就要被佩特罗和叛军关进高塔,囚禁至死了。他的焦虑,不无道理,他的忧思,正也是我烦心的事。所以,尊贵的威尼斯公爵,我希望你,亲手替我解决这桩烦恼,杀了那对母子。

管你用什么方法。坠马,食物或者饮水不洁,毒蛇,暗箭,刺客,甚至是买通她的侍女,将她从台阶上推下去。全凭你方便——哪怕我们把这桩谋杀摆在世人眼前,成为阳谋。这不是恶毒,纯为自保。


至于后果,你不用担心,教廷那边自有你的欧米伽坐镇,皇廷这方,我将用我的宝剑和权杖打压愚昧之人的反对。唯一需要处理的,就是意大利的其他诸国,几位地主公爵自然不满我是如此对待他们国王的遗孀,此时,尚不能出动军队,我们还需要牵制旧势力……这个容我们以后商量,眼下,最要紧的是,我要看到你端着盘子,其间放着女巫的头颅,进献给我。


汉尼拔,你当能理解我,所以替我去做好这件事吧。倘使你不愿意,或者害怕了,那我就不得不在这即将结束的短信中添加几笔:不管你是否打从心底同意我的看法,你都得去完成它,并且,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如果你背叛了我——公爵,你会被流放,而你那宛如雏菊般的爱人则会被处死,他是那么的美丽,但是依据法令,欧米伽不得担任教职,何况他的身体已经被你占有,贞洁丢失……渎神是死罪,届时,他便要像条狗,被人们扒光,荆棘缠身,匍匐在圣台上祈求死亡。


去吧,汉尼拔。


上帝与你同在,保佑左右。


阿门。


书信二十五: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拜占庭皇帝约翰一世(私人信件)


至齐米斯西斯,杰出的军事家与非凡的领主,伟大而令人尊敬的帝国统治者,承着圣安德鲁的庇佑的攻无不克的皇帝,我的叔父;您谦卑无用的侄儿、踏上异国的土地而苦苦思念着家乡的赛奥法诺敬启。


请容我斗胆呈表我的一腔衷心,自您将替两国带来和平的任务交付于我之时,我便没有忘记自己所承下的重担,我愿使这两片宏阔的土地长存富饶与宁和,至高者眼里再无忤逆与背叛的利刃。


因而我在此满怀欣喜、甚至掬着泪水向您禀报,我正孕育着两个帝国共同的子民,您期待已久的和平的见证,一个健壮而强迈的男孩。假以时日,他必当成长地足够有力,足以紧握金铸的法杖、拉开绷紧的弓弦,满载着所有人的期许。但是同时,我也得告知您另一个消息,那便是在我之前到达这片土地上的意大利人的遗孀正撩露出她的爪牙——她欲掩盖破坏您所目见的显扬和平的道途,将利爪伸向无辜的胎儿,阻隔宣告这喜讯的诏书通向我的故土,其脾性之恶劣阴毒,实为妇人狠厉。


我不得不恳望您能施以援手,将您神圣的庇佑恩赐于我,我匍匐着恳求您,用您的名姓将这消息广昭于众,也切莫相信来自爱玛——勃艮第的阿德莱德,意大利人的遗孀——的一切宣告。


                                                                                自


                                                                                     赛奥法诺.齐米斯西斯

                                                         


书信二十六: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拜占庭迪奥芬诺公主(私人信件)


我的瑞雯,莫要惊讶于时间流逝的飞速,在上一封信里,你还在宽慰我,叫我放宽心肠去迎接皇帝的爱,并给之神圣而等价的对待,而现在,我便要告诉你,我已经全身心的皈依于这没有名目的爱情下了,并且有了见证的小使者。 


在开启我们的谈话之前,我所要说的第一件事情或许有些古怪,你若觉得摸不着头脑,就姑且听之,牢牢记着我的话语,然后遵照着去做。那么接下来,你听好了:不管任何与我有关的消息传来,不要声张,也不要张扬,更不要冒冒失失于人前辩解宣扬,或是在皇座前吐露出任何忤逆旨意的话语,哪怕你觉得理所当然。切莫开罪于我们多疑多怒的叔父,威胁你那实无其物的头衔。


你答应我了吗?如果你保证,那就接着往下看去;你要是不同意,就请立时揉了这封信,也不必再予我回复,直到下一次的来信。


那好,我便接着说下去了。我知道你大概好奇在这些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早已听说艾瑞克率领他的军队——是的,你发现了,我开始如此亲昵的称呼他了——前往了萨克森。在这期间,他将一封信笺留与了我。我从未意识到他的爱情已经积累地如此的炽烈;炽烈到让我像个幼童一样手足无措。而当他真正的朝我发出同样的索求的时候,我觉得那情感在烫着我的皮肤,逼迫我撕下矜持做作的外衣,使灵魂做最后的赤诚相对,让我意识到我的自艾才是真正没来由地轻贱。谢天谢地,我赶在这个孩子降临之前得了坚定的内心,不然我不知道当时会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骤然到来的讯息。但是很快的,我又一次感到忧心忡忡,当欣喜砸中我的脑门时,我没忘瞟一眼飘在其后的阴云:那是个恶咒,是嫉妒堆砌成的坟冢的阴影,栖身在最安逸的地方。于是我抽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去信给修道院里的教皇,用辞藻称赞他,用许诺拉拢他,请求他在俗世与神奥中同时给我的孩子降下庇佑。可是在下一封信里,教皇展现给我的是世间最令人不齿的丑恶,但我却默许了他所说的一切的发生。


瑞雯,别询问我那些事情是什么,埋下你好奇的眼神,只告诉你自己那是最令人鄙夷的污秽和不被允许的悖逆。令人惊诧的是,我在尝试着接受这一切,渐渐纵容,甚至成为推波助澜的一部分,任凭砾石打磨我对信仰的诚挚。我知道你曾经嘲笑过我的坚定,现在或许你更会觉得可笑,我想可能是因为新生命的出现让我不得不重视生存的份量,而信仰在这桩事中永远不算大头。


我退让了,作为向前逼近的砝码,你觉得是否值得?我早已下定了决心,要维护这个孩子应有的权益,提供给他所有我拥有的力量作为后盾。当爱玛心怀鬼胎的阻止我怀孕的消息传向你们的时候,她实际上是在逼迫着我咬牙搏命来反击。我知道不仅仅是她,还有别人,于是我定要撕扯开那些层层伪装的面具,然后让他们体会到自己的利爪的滋味。值得庆幸的是,教皇仍然帮助着我,起码使我不再处于除去艾瑞克便是孤零无助的地位。


即使觉得不值得,也别替我惋惜,至少是现在。你的支持便足够了。


书信二十七: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皇后阿德莱德(密谋信)


阿德莱德,爱玛:


想必您已经阅读完毕那封由天家发给我的信件,上面言之凿凿,老皇帝早对您和陛下失望透顶,并定下杀计,责成我——甚至是用威尔的性命,威胁我——去执行。


不用浪费时间来猜测我为什么会出卖艾瑞克而转投您——背叛我的朋友,才招致了死亡的阴影?不,那阴影总在我的身畔。所以正是出于对我和我的欧米伽性命的考虑,我才不得不,行此行为。至于更详细的原因,与您分说,则毫无必要,当务之急是,预警的钟声已敲响在耳畔,危险就要来到,您要赶紧准备。


准备与奥托一世还有他的小妻子作战。


首先,请注意您周身潜在的危险,比如食物,饮料,还有侍女,远离台阶,不要一个人骑马,出游之时,身边要多几个武士,保护您。为了不使老皇帝起疑心,我将如约扮演一位尽责的暗杀者,但您,我已经把所有的花招提前展露在您的面前,您应安然无恙。如果能再表现得惊慌失措一些,或许更能迷惑我们的敌人。


与此同时,联系您的娘家。越快越好,告诉所有的北意大利的诸侯,奥托一世,将抛弃正统的罗马后裔,转投希腊人的阵营。我们的二世,拥有意大利血统的佩特罗,眼下正面临来自东方混血儿的威胁,如果他最终落败,王冠易主,那么,所有的意大利人,将无法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思及此,我不禁也要颤抖,更何况那些爵爷们。告诉他们,阿德莱德,告诉他们,为了避免堕入地狱,是时候带着刀械马草,到皇廷走一遭了。并且,艾瑞克怕这个,他的军队都留在了萨克森,现在正是好时机。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杀了赛奥法诺和他腹中的胎儿。这不能我做,得是您,您不是一般的妇人心肠,就算您心中尚存对主的愧疚和对罪的惧怕,也请您抛掉它们。主教导,非要伤人,然而人却要伤害我等,何以?他们是受了撒旦鼓舞的恶魔,心里面已经种了污秽,所以您当使用天使赋予的权力,戕害女巫和她的幼崽。所以,去做这件好事,皇后。


至于我的威尔,现在是赛奥法诺的朋友,并深深的怜悯着对方,所以不要看在他是我的伴侣的份上,就向他透露半分。


但我也不得不提醒您,不要误伤了我的欧米伽。他是我灵魂深处的光芒,我的心疯狂地属于他,任何关于他的伤害都会带给我极大的痛苦和愤怒……更何况,我想……他可能已经怀胎了。


那是我的继承人,您明白吗?


                                                          德.莱科特


书信二十八: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教皇格雷厄姆(情书、忏悔书)


尽管您不会看这封信:


格雷厄姆,格雷厄姆,让我称赞你的美名,许我亲吻你的双唇,允我触碰你的手指,因为我知道你那娇小的腹中子宫,正如同很久以前的天地,悬而未判,混沌一片,但并非死寂,因得在这其中,在这看似荒凉的宇宙里,不日将诞生一个新奇迹!


倘使你回了信,估计你会在当中拼命否认这事,您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在上一封信件当中,言辞激烈,并使用无数恶毒的词语羞辱了您。那就请把此番话语当做美好的愿景,至少在我心深处,我愿你怀胎。如果一个教皇身体是不干净的,他自然遭人指点,更会因产子获罪丧命,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让旁的发现你已经有娠;然后高兴起来,这可不是什么丢人的状况,一个孩子,承载我们二人血脉的结晶,定是光荣的,他好比一簇穿透黑云的闪电,不仅照亮我毫无生机的人生,也照亮了威尼斯所有河道的粼粼波光,这座城池的新统治者,他就是,百桥见了伊都要弯腰,百鸟见了伊便忘了还巢,所有的凡人都争相恐后亲吻伊的袍子角。再也没有比此君更高贵的了。


你还在否认?莫要摇头了,威尔。抛却情绪,让我听闻你娓娓讲述关于这个胎儿的所有。


你停止摇头了吗?我希望你如此做了,但你心中还有疑惑,我是怎么窥得这个秘密的。不,我并没有确切地察觉你隆起的腹部,也未见你不舒服的模样,更没有收买你的侍童,好让他告诉我你已经连续四个月并未经历热潮,只是一种感觉。在我们上一次交合之时,当我的结从你的身体中消退,渐渐离开之后,我便有了预感,我听到种子落入土壤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了婴儿的呢喃,从你的腹部发出,缠绕在我的脑海里……这就是了,我内心热烈起来,天天期盼着梦想成真……眼下要赞美主,怜悯我,我所想的竟然被他恩赐!当我想通了你为什么四个月来对我避而不见——非是气我羞辱过您,而是您怀孕了——的那个深夜,侍女和仆人都睡熟,药剂师给了我些安眠水,我吃了后毫无作用,兴奋作祟,辗转反侧,于是就起床走出去,外面漆黑,我独自从门廊下去,踩着结了霜的地面走过前院,来到外面的大路上,我的心在胸膛里跳的那么响,我生怕声儿大到吵醒全城的人,但又想把他们都叫醒,共同分享这份喜悦。又过了些时候,瞧着白茫茫的的大雾和雾幕后面隐藏的残月,我猛然醒悟地上正蹲着一个恶毒又可怕的东西,正是自己的丑陋的身影。


“这像什么话。”我对自己说,“我得向他忏悔。”


所以我一方面要告诉您我对您的情谊是多么的深厚,另一方面,我请求您宽恕我,我跪在您的圣座之前,再再请求您原谅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责怪您的言论,对您不公的指摘,叫您虚伪,恶意描述我们之间的性事,以及在对待赛奥法诺王子和老皇帝二人的事情上的错误言论,我的戾气和贪婪让我险些成为野兽,把您从我身边赶开,又差点陷入争权夺利和宫廷谋杀的漩涡中。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孩子,还有对您所有的温暖记忆,把我重新拯救,带回人间。


您多半选择不信我,鉴于我长期以来的无信且反复的言行。


四方信纸,笔墨为证:威尔,我的心仍是属于你的,我将放弃所有的诡计,摒弃所有的阴谋,我的爱,别让我等太久——之前我说过,我们站在桥的两端,不过马上,我就向你走来。


书信二十九:教皇格雷厄姆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私人信件)


尊敬的殿下,先奉上我诚挚的敬祝与喜悦为这振奋人心的新生,您的男孩儿很健壮,在洗礼时挥舞着他的臂膀,但是并没有发出呀呀的叫弄声,他沉稳极了,会是个成为继承人的好材料。我留意到他有着微曲的棕黄色卷发和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那可真像您……他第一次让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珍贵,当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在我的臂弯的时候,有一股力量将他拖住了,我惊讶地发觉这力量来自我的双臂,连带我的内心里都充满了由之裹挟的暖流。


但是,我得说,殿下,切莫掉以轻心。熄灭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生命气息于爱玛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留意他的襁褓,饭食,缀溢着珍奇稀玩的贡品,收起他身旁一切带有锋利锐角的东西,不可让旁人靠近,也抬头注意门栏,莫让春日里的草絮飘进了屋房。我几次欲言又止,但是很显然地,这桩事件绝不仅仅由着爱玛来操纵,您说是吗?至少威尼斯的莱克特公爵绝对有份参与,他所带来的阴霾可不仅仅是爱玛随着脸色阴晴而变幻的狂风骤雨,这将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指不定爱玛也被蒙蔽在其中。我知道,在我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时候,这一席话听起来或许片面,但是我像您担保,他可不是一个善人,您甚至别指望他对生灵怀有一丝善意。我打赌,您的丈夫肯定认为他发自肺腑地为继承人的诞临而欢悦,所以自迢遥来庆祝……切莫被温驯的花言巧语蒙蔽了视听,一个字也不要信,一个字也不要听,凶恶的野兽用语言给自己披上文明的外衣。


不瞒您说,日前他亦曾给我来信,信誓旦旦,掏心剖肺,欲要我相信他会在今后改邪归正,忘掉腹中所有酝酿着的阴谋阳谋,清清白白地涤荡在光天化日之下——为的是他相信着我腹中正孕育着他的孩子。我沉默着,但并不是为了否认这个事实,这恰恰正是我为何面对着您的孩子突然涌现出心底悸动的原因。我只是不能相信他而已。我透彻地了解到他的一言一行只是为了满足他内心罅隙内不为人知的欢愉,他愿意保护他认为能给他带来满足感的事物……只是这些事物变化地迅速。您或许会问既然信任已经缺席,为什么我没有拒绝他?因为他了解我,我不敢说我了解他,但我在一步一步走入和他相似的思维的漩涡里。我爱他,可能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在修道院的葡萄藤架下,冬日的寒霜结在石板上,我曾经在飞过塔尖的鸽群的见证下为自己下过定论,我爱他,无需遮掩这个事实。

当我第一次抱着羔羊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我承认,我屏住了呼吸,将双手埋在羊毛里,他震慑我的是他身上的权威。我抬起头看着他时,他的嘴角浮起了彼时我还不能理解的笑意,注视着我,和他的财产一道。他的眼睛里闪现令人镇定的浑浊的光芒,在一个不具备分辨能力的年轻人,或者说一个孩子的角度来看,的确就是令人匍匐的权威。但是孩子并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当我得知将要被送入修道院时,我跨越过田埂,走到他的面前感谢他,然后用还带着泥土味道的双手感谢地接过他递来的热茶,把贪婪的目光置于眼前丰富的藏书上。我知道那目光一定是露骨的,或者带着些许的收敛,总归都会被他捕捉到,年轻过人的德.莱克特公爵洞察人心。在日后枯燥无味的时光里,我所最期盼的就是他前来探望的日子,他总是能找到理由,何况贿赂那些满腹流油的教士是多么容易。与他的交谈让我摆脱那些不学无术、大腹便便的蠢碌,他不高傲,却眼界开阔,抛开学术……我都乐意听他说说他在各地见闻的奇闻异事。查尔斯,你要知道,我对他的爱是狭隘而又激进的,属于我,也永远只属于我,但却再无人会比我更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他心怀诈诡,犯了狠毒的罪。且留下这爱自生自灭去吧,我却始终没放下过提防,您也得是,小心翼翼,切莫疏忽,时刻牢记着除了爱玛,或许还有一双更为老辣眼睛在盯着您。


书信三十:拜占庭赛奥法诺王子至拜占庭迪奥芬诺公主(私人信件)

 

瑞雯,我的孩子死了…死于秋日的一个午后。我记得那天……多么明媚……一切如常。早晨的时候我还握着他柔软的小手,听他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只剩下了那样小的一座棺材……那样一座畸形而丑陋的棺材,冰冷而又僵硬,包裹着我早夭的孩子还没长大的身躯。这个世界仿佛一下没有了声音与色彩,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无心注视……我的孩子再也听闻不见这一切了……他还那么小,那么小,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周遭。门前的菖蒲是在他刚刚降临我腹中的时候种下的,才第一次开地茂盛……过冬的衣服也是第一次置下,还没派上用场,灰色的裹尸布已经替代了它们。


他们告诉我这消息时我正在读书,我早已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当那个侍女慌慌张张地探进头来的时候,我像是被一柄弓箭狠狠地击中了,站起身来拔腿赶去,凭着我的直觉奔向宫医的所在。我的孩子果然在那里;依旧乖巧地躺在衲好的襁褓里。我一言没发走上前去看他的脸,但是那双澄蓝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颗死气沉沉的玻璃球……只是仍然被完好的保存着。我的心一下涩住了,巨大的钝响自我的胸腔滚涌着发出,我在那一个瞬间意识到鹳鸟已经衔着这枚纯洁的灵魂远去了;我也没有眼泪,因为它们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内脏上,巨大的重力牵引拉扯着我的双唇发不出来一个字。在模糊间我听到他们告诉我,奶妈当时正抱着他散步,却不恭敬地挡住了皇后的撵驾,皇后的侍女推搡着奶妈,然后奶妈就失手把我的孩子摔在了地上……于是他脆弱的脖颈歪扭着,当时就没了气息。


你猜猜他们告诉我什么?皇后在通知艾瑞克之前就下了决议,我孩子那可怜的乳母和她自己坐下的侍女已经一起被斩下了头颅,作为王子丧命的处罚。死人的舌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是的,死无对证……我知道是她做的,这是场彻头彻尾的谋杀……但是我该责备谁呢?我不能冲到爱玛的面前将刀柄挂上刺沟捅进她的心窝,甚至不能直接说明就是她做了那个冷血的侩子手!我全身的恨意和力气都只能同我一起,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如果爱玛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暴起,忍不住去用双手扼住她伪善的喉咙……在某一个时段,我的悲伤甚至暂时被冲散了,当我阖上眼皮,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鲜红,那么粘稠,我知道那是恨意强大的根枝,我还知道那满地朱红终将属于爱玛。——但最最可笑的是,我隐忍不发,我咬着唇齿吞下咬破的鲜血,为了延长我所背负的、所谓的和平……我只能也似没有气息一般躺在地板上,仰望着房顶,想着这间屋子里再也听不到我的孩子欢笑的萦绕了……太荒凉了,太荒凉了!我当然恨他们,我甚至恨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它们和我的孩子一样都是那么脆弱,但是它们却比他要长命;我甚至恨那个罗马的教皇,因为他的姘头,那个意大利人联合了爱玛,向我的孩子下了毒手,而他却怀了孕,为那个杀死别人孩子的男人孕育着子嗣!只是,上帝并不愿行行好就让我混沌下去,我偶尔转向镜子,也会意识到自己面目多么的丑陋龌蹉;于是我突然像是被抽光了力气,翕动着嘴唇,就那么矗立着。我是无罪的吗?我的丈夫呢?是我对自己的孩子疏于看护,才让她得了可乘之机,尽管只是那么几秒,那么不让人起意的几秒……是的,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我也没法子拿出我全部的努力,将我的孩子的公道置于一切之上!而我的丈夫……正是他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搅浑了清白的大脑,做了那个被蛇反咬的农夫,又一次靠近那些罪人,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能做!那些罪人!他们自会前去地狱!受嫉妒与贪婪的拖累,去见那无底坑……遭不死的虫与永世的火的刑罚!


书信三十一: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公开信件(檄文)

臣民们:


现有叛臣逆子,尤指萨伏伊的阿德莱德,威尼斯的西奥菲.德.莱科特。为狗彘,豺狼性,戕害幼小,乱祸宫廷,于此今日,昭告世人,其类罪愆,唯诛难平。


阿德莱德,尝为意大利国王之遗孀,吾不以卑微,纳为妻子,自此,无一宁日。性非和顺,入门见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生子佩特罗,非但不细心教养,反以毒计教之,致其狎邪,难以继承大统。天帝得怜,东方联姻,使吾得赛奥法诺,后诞一子,尚月余,便遭残害,前后种种,皆为毒妇所计。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现囚高塔,择日受审,砍下头颅,神所不齿,遑论天堂,乃至地狱不留!


再言莱科特,吾之挚友,贵胄皇族,彼时明君良臣,安然自得。岂料包藏祸心,虚与委蛇,口蜜腹剑,一朝忤逆,搬弄是非,情谊不再,自是以后,为人君子,秽乱教廷,私通教皇,致有娠。为人臣子,坏废纲常,暗通若望十二世,谋逆反。其罪当诛,奈何逃亡南方,纠集乱党,私营叛兵,不日来攻。


发此檄文,昭告诸位于主圣光之下安息之民众。魔鬼来侵,汝们自当高呼天使之名,暴起而杀;魍魉来扰,汝们自应唱念天父之歌,怒斥而退。凡信主者,相宜知悉,奔走相告,王师出兵,身披锁甲,维护正义,除暴乱,匡皇室,正教廷,亦使民们皆得其所。望汝等皆开大门,沿途照应,更有壮士,入我王师,赐尔宝剑,共斩龙首。


书信三十二: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私人信件)


上帝!悲愤的不仅仅是你。


查尔斯。


朱庇特和伏尔甘应该借我霹雳与烈火,烧尽宵小敌人。今夜我们选择在一条干涸的山涧当中安营扎寨,浓云密布在远处的山头,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几位将军正围坐在篝火旁,正讨论着明天是否能遇到叛乱分子的先行军,我不确定,一面不确定狡猾的汉尼拔是否能与我等正面交锋,一面不确定是否应该给你写信:你怎能质疑我对我们那早夭儿的伤痛,你怎能无视我对你的爱情?哎,查理,我们又要开始争吵了吗?在巨大的伤痛之后,在我们都对彼此保持长久的冷漠之后——你是否还愿意展开信件,读一读我的心声。


你得看,至少找个侍女给你念念。


当我甫听闻关于孩子事情并赶到你的寝宫门口的那段功夫,我并不相信,是的,我边走边想,一定是谣传,或者是孩子仅仅是轻轻摔了一下,并无大碍。可是当我闯开门,跨进屋里,只见你瘫在地上,周围女眷掩面而泣……我的小凯撒,为何独独没有他稚嫩如雀儿的娇啼?为何他不用那有力的小嗓门向他的老头抱怨这群粗鲁的下人吵恼了他?接着,我走近了摇篮,看到了……可我能够描述是哪一种感情第一个窜入我的心房,悲伤?愤怒?有的有的,可我比你更多的是:绝望。哈,你又要冷笑,你不相信我,犹记临走前你我之间争吵:你指责我,对于雷奥哈德毫无关爱——因为他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的确不是我唯一的子嗣,但他却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唯一的光芒,也有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结晶。当他还在你子宫里的时候,我便已掐着指头算日子,巴望他的到来,他降生时的狂喜——一面出于我对你的钟爱,一面更出于他对于帝国和我的意义。我老了,可能无法再给你子嗣,也无法再带给帝国更好的继承人。想想吧,诚然我是好大喜功,养虎为患,小瞧了我们的敌人,并错付了信任……我是愚蠢的,可我爱他,甚至是诚惶诚恐的膜拜,我的小王。他的离去击碎了我所有的意志和梦想,岂止是愤怒!我比你更绝望!再也没有乐趣,也没有欢笑,而你强加我的罪名——仿佛在伤口上倒毒液,令我愈发疼痛。呵,我的乖,当时我应该在他的摇篮前咽气,那才好。

我知道你给你的叔父写信寻求庇护。你想尽了一切办法。你是个称职的母亲。


我没有求得你的原谅,你也别指望我能出什么可心贴己的话。你自当恨我,埋怨我,要把我生吞活剥。可我未尝不对你感到愤怒!你真的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吗?我欲报孩儿的仇,你呢?宫阙蔼蔼,但闻你的哭声,那哭声让我心烦意乱!意大利人的诡计得逞了,他不仅让我丢了孩子,也让我丧了你。


想你听到这段,必是怒不可遏。这就对了,挑把剑吧,或者你娘家的那种弯刀,两侧开刃,血槽细长……磨好了,让这些利器晶晶亮,待我平息叛乱,手刃敌人之后,就在你的葡萄架和菖蒲花前跪着听你宣判我的恶行,用它们捅进我衰老的腹部,或者割断我皱巴巴的下颈,不必慌张,你既然是那么愤怒又无能,看我的黑色的血喷洒在你的脚边,那是平息你的愤怒以及我的愤怒的最好方法。


书信三十三: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教皇格雷厄姆(私人书信)


大费周章,辗转反侧,我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试图让这封信送达到你手中。如果你收到了,请不要害怕其他,也给我回信。

你现在在哪?我的爱人,我希望他们并没有把你一并下罪,囚禁在监狱或者高塔中,你的身体——还有腹中的胎儿,都会受不住。我现在在南方,那不勒斯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向着萨勒诺……甚至要跑到墨西拿去。一路颠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心惊胆颤,又恰逢冬季,不过尚得主怜悯,仅仅是几场温和的细雨,寒冷的空气却是没有袭来。可我着实想念你:你的秀发,你的眼眸,你跪下祷告的姿势,你说话时微微摇晃的下颌;想念威尼斯:圣马可的教堂前的水池;总督府的回廊;马赛克镶嵌画;小船;泻湖;阿拉伯人赠送的席子。

我想回北方,回到罗马,回到你的身旁。当你临产的时候,能在你的房外为你祈祷,当孩子第一声啼哭响起的时候,我愿是第一个亲吻他额头并祝福他的人。

可这一切,以目前之势,似不可能。

但你仍可以为眼下的情形做点事情:找到爱玛。

她被关起来了,在宫中的某个角落里面,并不像皇帝所公布天下的那样在监狱中。利用软弱的赛奥法诺,让你好能找到她——她的确是个蛇蝎妇人,但她同时也是我不得不争取的盟军,有了她,北部的贵族会倒戈而起,佛罗伦萨,米兰,联合威尼斯,在罗马的背部插入尖刀,若望十二世所带领的军队再挥师北上,两面夹击,让艾瑞克落荒而逃。届时,我随着叛军……可回到你的身旁。

这是一个胆大的计划,你可以选择帮我,也可以选择出卖我。我生来便是你的黑羊,威尔,血和肉迟早有一天是要贡献给你的,至于形式,由你决定。

请给我回信,不要怕谁议论你私通叛徒!事实如此,我是你的阿尔法。那么同我说话,就没有谁能够指摘你!

至少,让我能再次描摹你优美的字迹,尚飨我对你的思念。


书信三十四:教皇格雷厄姆致威尼斯德.莱克特公爵(私人书信)

笔墨有限,我本不该加上几句废话,但是我仍要向你说:你又把我置入了一个两难的境界,即使自己身陷困境,也不忘摆布着我行至遍布荆棘的岔路口。你想要带走我与你的孩子,就像你曾经承诺的那样,“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往无人的绿岛”,你现在却把自己逼入了这种险地……不,谁说你不是乐在其中呢?

我料想这些斥责定然又要使你感到熟悉,感到激动,甚至因我对自己阿尔法的悖逆感到满意,故也不欲多言。我会找到爱玛,在你靠近皇宫那日我还会同她一起乔装打扮来见你——只有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圣路加节再往后三日,在此之前我会找到爱玛,告知她你的计划,那日子时宫室靠近河流的侧门,一切会被安排妥当。


书信三十五:教皇格雷厄姆至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私人信件)

尊贵帝国的皇帝,原谅我匆忙的来信。省去那些复杂的客套话,局势当前,刻不容缓,更何况我向来仰慕您的豪迈直爽,因此便直话直说:您的臣子莱克特公爵不仅意欲谋反,更妄图赢得来自教皇的支持,以图里应外合,营救那犯上作乱的意大利妇人,坐实乱臣贼子的行径。

皇帝,看到这段话,您可能感到可笑,联想到您扶持我坐上教皇一职,只怕内心更觉这两三行显得荒唐——领兵打仗您是一把好手,天威权术更是有方,知晓如此便可确立一个只能听命于您、否则就是自掘坟墓、跳入主教贵族们陷阱的孱弱教皇,甚至不顾忌他是一个已被染指的欧米伽。其实您大可不必,皇帝,在我宣誓效忠于我主的时刻,我便决心信奉他至永时,因此我将永远站在正义之师那一边,不用说了,正是您。因为此故,在收到那封劝说我的文书时,我就存了坚决的信念,定然要将此事告知您,这便有了今日这封信笺。

我先行给予了那人回复,我没有义正言辞地拒绝,而是说:我答应。依我看来,这是大好的时机,我们不妨借此机会诱他献身,一举抓捕,当日叛军定然悉数集结盘踞城外等待他,闻此消息定然阵脚忙乱,您则可率军镇压,已绝后患。您素来知道他的老奸巨猾,应当清楚如此机会不可错过,不如细细考虑这个计划,加以完善,平定叛乱就在此役。

您或许觉得可笑,我是他的欧米伽,如何会背叛他?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我妄图改变他,可能我已经做到了,但是这偿不了我内心一星半点的煎熬!同着他一起,我早已了解我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我不言,不阻拦,凭着一腔情意不可救药地被吸引……这些如同沸水,时时刻刻烹煮我身,拷打我心。皇帝,然而我还剩下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您想知道我与他商定的细节,您必然要答应我,在战争结束后,不可判他绞亡、鸠毒、斩头等一切死刑,只需找个破落的修道院,打造一套铁做的刑枷,将他孤单一人困在那里,判他永生永世不得踏出那院子一步,死后也该走下炼狱,人间所留下的一切遗迹都同索多玛城一起被掩埋消亡,不会有一个人记得这桩事。如果您答应我,我就将具体消息递给您新立的自东方来的皇后,由他亲手交给您,您该知道他最是爱您,不会造假,不肯有一丝一毫伤害您;如果您不答应,那么便忘了这封信吧。


书信三十六: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私人信件)

我恨你吗?我用我头脑里仅存的一点清醒,用我四肢仅能移动的一点僵硬,用我话语间远远没有消磨的倨傲痛恨你,痛恨你的权衡、固执、狂妄、高傲。我宽恕你了吗?我用我双眼里的一滩平静水波,用我不能声张的一点情怀,用我斜躺其上的温柔华锦宽恕你,可我在宽恕你的什么,我说不上来。你出师在即,我不愿意用不详的征兆与晦气的丧事赶走你的好运,更不想等你回来后用刀割穿你的脖颈,但是我还是要说说那些阴间的事情——我们的孩子已经下葬了一个月了。你关心他吗?好问题。自他出生起,你只抱过他三回,但我不是要责怪你这个,我只是怜惜他没能彻底接纳你的爱。你的爱不会只分担给他,你永远宽慰着,我们总能有下一个孩子……是的,我可以再让另一个幼小的生命降临人世,但是艾瑞克,我要呵护他们,培育他们,我不是仅仅赋予他们生命的工具。

不只是我颓唐;自你走后,战事频传,王城里也显出萧条气色。别为此责怪你的百姓,试图用暴政,用刑法堵住他们的舌头!局势当前,难免人人自危,我只是经此生出感叹,兴旺事物的凋敝竟是如此迅速。每当我烦闷的时候,我无处再寻我儿子弱小的啼哭声,便只能走入楼台去看看周遭的景象:这便令我大吃一惊。从南看去,用做炮楼的铁塔已经完全阖上,如一个钢筋铁骨的怪物直立在众多石楼中,时常围绕在其旁边骑着骏马的年轻人统统都不见了,偶尔有几只鸽子,当风起穿堂的时候便慢悠悠蹦跳起来。若从东说,显而易见地,几位勋爵的宫室门口都布上了重兵,这些值岗的守卫者用盔甲遮面,只从面罩缝隙间露出黑色油腻的蓬松胡子。前王后已被关押,城里的女流也不再赴宴出门,一时间夜里找不到一宵饮乐的地方,晚上偶尔听见澎湃的水声不竭经流,只有行宫入处的灯火等待天明。

是的,这样的死寂令人心惊。我远远谈不上原谅你,更谈不上记恨你,与你和解,是为了帮助我所身处的这个沉默都城尽早恢复生机。我答应了威尔做你们俩之间转交的使者,把他的密函原封不动的择摘给你:“圣路加节再往后三日,在此之前我会找到爱玛,告知她你的计划,那日子时宫室靠近河流的侧门,一切会被安排妥当。”在你未归的时日里,我也自愿替你监视这偌大皇宫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并在当晚把持军队替你铺垫好一切。不过我要求你向我发誓,你会遵守你对威尔的承诺,留下他爱人的性命。你可以尽管除去你的后顾之忧,收编他向善的军队,坑杀从恶的佞邪,但是不要伤害这个人。威尔已经受孕,他从来没有背弃过信仰,然而对那个叛贼的爱却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以至于让我想起了自己,让我愿意为他的爱让步,让我愿意相信你同样怀有一段怜悯。


书信三十七: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私人信件)

你的回信让我发笑,小东西。你要知道,我扶着木桩子足足笑了半刻钟,直到卫兵以为我得到了什么好情报,纷纷聚拢在我身边时候,我仍然当着众将士的面,忍不住的又笑了几声。随后我直起腰板,挥手让他们都散去,而自己则回到帐篷里面,又一遍,读了你那可笑到无以加复的长篇大论。

真是可笑!

你在与我的婚姻生活中,难道是瞎了?我自然是刚愎自用,狂妄躁动的,我自然有很多与你那高尚灵魂相违背的下流手段和贪婪欲望,你不会今日才察觉吧?倒映在你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中的我,难道是一个完美无上的圣人先师不成?如果不是,如果你已经看到我的种种不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当你说你爱我的时候,你也爱着我的这部分——黑暗、阴影和缺点。

我以为是这样的,可你又说,你瞧不上我的这些哩。我便隐隐笑起来:你多么幼稚,小傻瓜,你觉得这些指责能带来什么?你说我没有抱过我们的孩子,哦,那又怎样?我亦不曾抱过佩特罗;你说城里面一片萧条,看在你悲伤的心底,更加惶惶……你没有经历过战争吗?前线男儿,诛杀奸贼,后方哪个敢不守宵禁,饮酒狂欢?至于民众,我为主,他等为羊,生杀予夺,全仰赖君恩,刑罚戕戮,又有何不对?最为令我放声大笑的是:你用自以为是的道德,对我说那些原谅的话,仿佛个圣母,看到了犹大,心中虽恨着他的罪孽,却要在脑袋上那圈圣光的约束下,假惺惺的张开嘴——我宽恕。

虚伪 !虚伪 !圣母不知犹大为何陷害基督,亦然,你不懂得我行为背后的原因。

那不是我的爱的查理。

于是我继而更加放声大笑:我也瞎啦!是啊,被你那美丽的容貌,耀眼的活力和柔软的腰身所蒙蔽。你并未向我隐藏什么,你一直是善的信徒,乖乖,是我因得爱而冲动,忽略了我们一狮一羊的现实,我们怎么能够相安无事?就是上帝也不能令狮子和羊老实地呆在同一个笼子里。我们并不适合,更难谈相爱。往日恩情,竟化成了个小丑,戳着我的鼻头,嘲弄我的愚蠢,荒唐。思及此,我捏住信纸的手都不禁颤抖起来,上帝,怪不得汉尼拔要羞辱于我,要与我不作朋友,因为我是如此的一个傻瓜,大傻瓜!当初你不如嫁了我那软弱的儿子,他倒是一头小绵羊,和你配的很。

我之前想要你的原谅,现在,却只求你不要再与我写信,至少不要在我班师回朝之前。我烦透了你的抱怨和哀鸣,你的信笺好比那盒子,一打开,放出的便是针对我心灵的瘟疫和诅咒。关于威廉姆要求的条件,我会答应伊,不是出自其他,而是他的确向我表达了他的忠心。

至于向你发誓,恕我做不到。

书信三十八: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至教皇格雷厄姆(密信)

得卿计谋,是以为妙。

朕则佯装不明,假意入觳,卿自当小心,释放废后,获信于叛军,为朕探得贼子虚实。若卿助我平乱有功,朕自会褒奖,至于尔之阿尔法罪过,既往不咎,性命无虞,卿可与他出走朝廷,隐于山林,逍遥平安,无事终老。

尔得朕言,深思慎量,速速为之。

                                                                                                M

书信三十九: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教皇格雷厄姆(情书)

今晨我很早就醒了,非是得益于我在军中养成的谨慎习惯——比平常还要早——昨夜接到心腹捎来的口信之后,我几乎无法入睡,直到营地的篝火化为一团暗光,我才勉强裹着袍子,头枕着胳膊安歇片刻。几个钟头后,我就又睁开了眼。刻下正就着朦胧的紫色晨雾,写了这封信,待到你来我身边时,便把我不能用双唇亲自说出的话语,交于你看。

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上帝保佑,上帝垂怜,你能救出那个女人,本已让我感到兴奋不已,更令我高兴的是,你也随着逃出来,你!我的威尔!我的珍物!你就要来到我身边,今天就来,下午?亦或者是晚上?不,天边有了金云,一定是主撒在你头上的那番华盖宝帐,如此之近,说明你离着森林不远——我似乎听到你穿越它们时发出的清脆足音,区别于麋鹿,那是年轻的神祗踩过青苔而发出的沙沙声,越发清晰,越发挨近。

狂喜……我难得用这个词汇形容我的心情,因得我很少打破自持;爱情……我宁愿写篇长诗与您,也不愿如此直白,但狂喜令我迷失,智慧却命我迅速冷静,两股力量拉扯,此间只有这个话,诚然,我伤害您,太多次——因为我们的确不同,但是,您不可否认我对您的情谊从未改变,您也是;欢乐……你,我,还有即将诞生的孩儿。我曾经吐露过那般幻想,那就是在你生产后亲吻你和它,而今,我笃定,迅速而稳妥地正在实现。

说到它……我该用“她”?多么希望是个女孩,她长着漂亮的蓝色眼睛和棕色的卷发,若是直发亦无妨,但一定是棕色的,和你一样,我要叫她阿比盖尔,我们就是她的家人,抚养她,引导她,教她做自己的主人和上帝的仆人。威尼斯,乃至整个罗马,所有绸缎都为她准备好了,去包裹她浓纤合度的身躯;所有的珠宝都擦亮了,好来妆点她饱满的面颊和头髻;所有的阿尔法都为之倾倒,盼着她是个欧米伽,好成为她忠实的骑士。她是威尼斯的女公爵,罗马的公主,教皇的女继承人。主赞美她,天使亲吻她,世间的好堆积成山,也比不过她的一缕乌丝。

而君,莫要再让悲伤爬进君的眼睛,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必寻什么小岛绿洲,你所努力避让的混乱境地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届时,你将在我的怀中展颜,见到那早已被上帝和皇帝夺走的伊甸园。

所以快来我身边。双臂像两个饥渴的求餐者,不断对我说,他们多么想拥抱你娇嫩的肉体。

来啊,快啊。


书信四十: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私人信件)

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是我天真的可怕!我也意识到是我自己,让我的儿子错误地做了替罪羊:放上献祭台供奉给神的本来应该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优柔寡断。是的,我是被英雄气概吸引的无知飞蛾,看不见烛焰点燃借助的是暴戾的脾性;也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以为我能感化你,却忘记了我或许能和你旧伤累累的身躯相处,却不能与你苍老偏激的心灵共事。

我一直深深地恐惧着,却没有想到这桩事实坐实的这么快:我与你不过是一个带来鲜活力量的载体,是一具饱满年轻的肉体,就像爱玛曾经那样,像你早逝的玛格达生时那样,我的新奇不过出自东方来的符号,象征着你神圣无上的权力和回光返照的青春。正是因此,你满可以忽略我所提出的意见,用轻飘飘的词语哄弄我,延置我的劝谏,或者唯诺应下却不践行。你坚持的相信着你在战场上,在那所谓的充斥荣光的只属于阿尔法的地方上总结出来的一切道理,为你的冷血、漠不关心和自以为是找到足够的理由,还要反过来唾弃宅心仁厚者,将所有与你的道义不符的人划为假惺惺、伪君子。我早就劝说过你,宽带你的人民,也不可苛待你的士兵,而当时你回我以嘲讽,笑我不懂军纪严明——那次我就告知过你,在你的统治下缺乏的是清晰系统的标准,由上位者口耳决定的刑法执行时难免藏有猫腻或者太过严苛……但你是怎么回应我的?或许只比你的来信中不那么露骨几分。后来在汉尼拔的叛乱中,你才发觉到你一手掌握的军队是多么容易被策反。

现在到头来,我说的一切都成了谬误,而你开始为你当初抢走自己儿子妻子的行为感到荒唐,艾瑞克,你从未真正的反省过自己……你不愿意正视那些已成定局的东西,为了过去的仇恨咬牙切齿,为了肤浅的胜利沾沾自喜。我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而你却说我从来也不懂你的行为,艾瑞克,看到这封信,我浑身冰凉,欲泪无发,心底又隐隐发笑,我尚挂念着以往情分不愿说出刻薄的话语,此刻才意识到是多么多此一举。

我不知是该感到快慰或是痛心,你的第一任妻子用死亡来逃避你,你的第二任妻子用尽技俩欺瞒你,而我与你不得不走上分歧的岔路——你尽可恼羞成怒我用荒谬可笑的话斥责你,我伟大的皇帝,英明的圣主——是你抛弃了我,抛弃了我们。


书信四十一:教皇格雷厄姆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私人信件)

尊敬的殿下,我要感谢您的帮助,替我传达了消息。您瞧,的确是皇帝同意了我的意见,而我清楚真正体会过我感受、尊敬过我心情的是您。我的心里怀着莫大的感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激……我愿意替您分担您的痛苦,愿意替您承担不可逃离的命运悲剧……我愿意和您一起面对这一切。

现在我已经到达了汉尼拔的身旁,在这封信里,我提议我们不再以叛贼称呼他,姑且容下我这短暂的心灵歇息吧!我带着爱玛,一路向东去往威尼斯,横穿佩斯卡拉去往亚德里亚海的方向,一路经历险滩、乱石、狭窄的水道和繁茂森林,重走我来时的道路,不过这一次换了车辇,多添了行客,风尘仆仆、日夜赶路。我在梵蒂冈与罗马之间辗转客居的时日随着车窗外颠簸后退的树木悉数散尽,滔天的阴谋和迂回的愁肠全部付之一炬,一身行装和满箱书籍没有变动。我也知道,我此行无非以自己为诱饵,勉强消弭犯下的罪过:我要诱我的爱人走向死荫之地,来清洗自己身上的污垢!多么可笑、多么讽刺,主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依我看,我也不过是举身迎向早应到来的终点。

查尔斯,你不必宽慰我,此时此刻难得的欢乐时日已经让我很是知足。汉尼拔在他所有属下的面前迎接我,在他暂时的臣民前亲吻我的脚袍与双手,带着我给不被承认的领土撒下祝福的圣水——我心甘情愿地做出了离经叛道的举动,而他同样自我欺瞒地沉醉于其中。军营中的士兵被允在短暂的时间内放下武器,俘虏们被赐予食物,在秋声中农作物满坠道路两旁的田埂。他还带我去看年幼时与姊妹打闹的树林:我们在白日初升的时候出门,行船穿过两条水道前往后山的山毛榉林。笔直挺拔的枝干青黄相接,林树层叠不一,落叶柔软,溪水淙鸣,而在此等环境下一日是极其容易便可度过的。傍晚我们回程时,满池水波荡漾着橙黄、金棕与隐隐约约的灰蓝,一笔压着一笔,一面穿过一面,倒映着天边云霞翻涌,以及四下无人处他携着我的手,慢慢地从空灵小路走回喧嚣营地的景象。

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全然是这个样子:我随时随地嗅到死亡的气息,那不是腐尸的味道,那是甜美又空荡的气息,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在微尘里浮动,透过阳光看过去,就是一层薄薄的粉末。就在我与汉尼拔最温存的时刻,当他拥着我的肩膀,双手搂住未来子嗣的所在,侧面贴进我的肌肤去倾听揣摩新生命声音的刹那……我开始狂风骤雨般的痉挛颤抖,身体肌肉紧缩,蜷成一团,一下又一下的颤抖,牙齿僵硬地磕碰在一起,汗水浸湿床榻,濡湿发鬓,伴随的是眼前不停出现的幻象……白衣女孩躺在雄鹿分叉的角上,我坐在枯枝败叶与蚕食肉糜中间等待开宴,灰黑色的怪物从阴影中伸展开六条手臂,不可见底的死水漫过我的头顶。汉尼拔劝慰我,以为这不过是生产前精神的紧绷,但是我知道,哪怕他永远坚信自己的洞察力,这一次他不可避免的坠入了错误。这症状多次的发生不会是偶然,这就是死亡的前兆,它潜藏在我们生活的每一处,但是它被平静所讴歌……收回献祭的羊羔吧,蝉蛹总会破开,而我正透过重重纱帘拥抱幕后食人的怪物。

查尔斯,我的殿下,我在最后要恳求你,用你我之间一丝情谊做赌注,求你在软下一丝心肠,收留我附在这封信笺后的一封密信。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我也只能用这一种办法,试图再发出一点呐喊的余音……恳求你寻得一个合适的时间替我转交给汉尼拔,我的殿下,这是我唯一的托付。


书信四十二:威尼斯德.莱科特公爵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公爵的最后一封信)


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是处在恍惚的状态,不知所以,不知为何:譬如有时候,阁楼中的蜡烛还没有熄灭,我的双眼已经经受不住睡眠的诱惑,都来不及嘟哝一句赞美主的话就躺下身体,类如僵硬的尸块,准备好堕入黑幕;然而半个小时之后,我以为我睡着了,可并没有,我越发清醒,脑袋里在思考刚才读的书,关于什么教堂呀,什么应答圣歌,国王和新任的教皇争强斗胜啊,全都同我有了关系,这种念头速速增长,茁壮,最终侵扰了本该很是茂盛的睡眠,后来,我清醒了,就拿出威尔写给我的,以及写与您的信件等,一封接一封,直读到烛火熄灭,雄鸡报晓。


信件,早前也是有的,但是在你和奥托一世结合之后,骤然增加,并也不像之前那般纯粹,其中充斥着如蛇语般嘶嘶低喃的诱惑和恶如蝎毒般的诽谤——全仰赖我那丑陋和邪恶的大脑,又从我肮脏的手指中流淌至笔尖,落在纸张上,构成梦境,转瞬即逝,虚实莫测,却锋利似刀。试想下,我的威尔,也就是你那忠实的朋友,会因得哪些话,万刃割心,痛苦难耐,继而冷汗淋漓?世人会说,因得我对他的咒骂和污蔑。错了,王子,你我皆知,反倒是其间偶有的温情和示爱,几乎撕裂了他,因为他心底明白,纵使相隔万丈,立场斐然,我们之间仍然保持着几近疯狂的爱意,这爱意将与世俗发生不可避免的碰撞,其结果,在他忧愁的眼眸中早已被视为悲剧……如此思绪,正好比尼禄豢养的几头狮子,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只叼脚,一只叼头,又一只叼手,还一只叼拿住他柔嫩的身躯,向不同的方向发力……扯开灵魂的胸膛,喷出看不见鲜血。


于是梦,开始了。千万不可小瞧它们,赛奥法诺,他几次同我说起过他的梦境:先是他和他的羔羊——现实中他屈从了我,不论在阴谋上,还是肉体上;之后他梦见自己站在冰冷的水中钓鱼,而游匿在水下的却是一具具尸体——他发现了我的阴谋,更发现自己有了娠;最后的梦境是关于女孩的,她躺在雄鹿分叉的角上,光滑的脚踝交迭,乌鸦盘旋于堆积着枯枝败叶与黑色泥浆的旷野中——他果真生了个女孩,阿比盖尔,有着棕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阿尔法,激烈而又亢奋……可这个梦还有后半段:死水漫过他的头顶!我曾劝慰那不过是生产前精神的紧绷,呵,主啊,我不该把这一切都归为偶然,我低估了梦境,忽视了神给予的那一点点启发——是死亡,死亡在嚎叫,从他的眼鼻口耳,前腹后背,毛孔发梢等等中,散发出来,振聋发聩,我却未能听见。躯体有疾,但那不过是神对他亲近我这恶魔的惩罚,而我却最终造成了他的死亡。


当他一次次如同亲眼所见一般描述那些幻觉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癔病在操纵着他。叛军向罗马进发,我被自大蒙蔽;谋反失败,委命下隶,又得知皇帝和威尔的交易后,我被愤怒和哀伤搅懵,未能瞧瞧他的表情,瞧瞧那张脸上,原来已经写满了对于死亡、终焉的笃定和渴望。


所以您赶到时,看到他,就在这,囚禁我的高塔中,在这张床上,开始抽搐,双眼泛白,不自然的搏动双唇,倏尔尖叫,喊我的,撒旦的,魔鬼的以及上帝诸天使的名字,整整一昼夜,直到阿比盖尔诞生。


我得感谢您,一方面您抱走了阿比盖尔,并待她如己出,另一方面您把他的所有信件都交给了我,包括他的绝笔。那本是悲凉的东西,但竟让我在冰霜凌冽的大寒天气,栖缩进草窝的时候,像是穿了一件热气腾腾的大氅,或者挨着壁炉里整夜燃烧的熊熊柴火,再惬意不过了。不仅寒冷之时,饥饿之时,它们便让我如饱食圣餐;疾病苦痛之时,它们又好似清凉膏药,抹平我灼热的伤口和身体;孤独寂寥之时,那些文字便在我耳畔轻语,像伊仍在我身边那样,温柔地把我依靠,呵出股股鼻息撒荡在我的脸颊上。


现在我也开始做起了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境:


穿着粗衣,日夜兼程,仅靠双脚,力不能支,走在茂密的丛林中,横穿了大半个意大利,去往亚德里亚海的方向……梦里,我尚是二十岁的样子,身后背着书箱,疲惫和兴奋共存……要问我的爱人,不,他并没有在其中出现,但我深知此行的目的,便是他的身旁。


正如他曾经说的:“这就是死亡的前兆……”


我就要死了,赛奥法诺,滔天的阴谋和迂回的愁肠将全部灰飞烟灭,虽然我尚未走到他的身旁,但我的心,我的魂已经到达了威尔的属地,依我看,现在的我也不过是盼着举身迎向早应到来的终点。


请原谅我做过的一切事情,我也知道,哪怕地狱也无法消弭我犯下的罪过,但求您,为我点支安息烛。 


让我们的心灵都得到安歇。


赞美主。


阿门。


书信四十三: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致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皇帝的最后一封信 未发出)


清晨的山谷中弥漫着雾气,刚刚萌生了新叶的苹果树在阳光下伸展开自己的臂膀,春的女神,已经和她的随从:清风,绿野,香花结成了朋友,便手牵手走在无垠的麦田上,她们的足尖点过的地方,都泛起阵阵翻捣泥土后的芬芳。这是五月一个毫无意义的上午,我躺在帐篷伸展出来的门帘下,床椅很大,足够包容我佝偻的身躯,你知道的,我又得了中风——哈,我想起……你并不了解,我们之间有多久没有通过书信?你独自一人在罗马的修道院,而我,则在巴伐利亚的密林深处,不相往来,音信全无。这个病,一次发作比之一次更为剧烈,我拿不起笔,全得仰赖身边的随从们代劳,但请相信,其内容,仍然是我的意志,我的口吻——这还算可忍受的,最令人痛苦的是,我丧失了行走能力,可我又一心想回到萨克森,于是他们想个主意,那就是找来把大椅子,下面绑上木架,把我像雕塑般摆在上面,抬着我行走在宛如利剑阻隔的灌木与橡树间——聪明点子!脸面全无!我试图冲他们嚷嚷,可惜声音也不如从前般洪亮,最后我使出浑身力气挥舞了把拳头——像这样——你看——像这样——一挥,他们就明白啦,老国王不高兴了。


姆,让我再为你形容下我能看到的景色吧:那是樱桃吗?哦是的,不远处有一棵野樱桃,怪啦怪啦,这时候该开花,她却结满了果实,不合时宜地弯下了枝头。山雀飞来,夫妻一对儿,他们在上面做了窝,我瞧着那小小的暖巢充满了枯草和泥巴,还有衔来的谷粒,里面传来微弱的啁啾声——感谢主,我还听得很清哩——想必是幼鸟在渴求着食物,于是耐心的父母,便扇动着翅膀,口口哺育,把饭食渡给后代。我想起了你也曾经那样哺育过我们的孩子……面带笑容,可,稍纵即逝,甚至比鸟儿的欢乐还要短暂,你失了他,我失了你。再后来,你我各持己见,针锋相对,毫无退让……嗳,且不细说。

继续言及春景,越过樱桃树后便是山麓,他们要让我晒太阳,常常朝着南面摆放我,正如现在,于是我便眯起眼睛,用微薄的视力向更远的去处眺望,我想那或许是阿尔卑斯的某个峰口,白雪尚未融化,覆盖于顶;小溪蜿蜒,好比星汉银河,点亮黑穹似的苍翠山体;枯松虬曲,保留着冬天的肃杀。忍冬花,你在山的另一边,此时此刻,正以何种姿态做何等事情?谁也想不到你会离开人群,在农家的打麦场,随意坐下,借来晨光读上半晌诗歌;或者跳过山涧,背着食囊,拾起片落英,倒影斑驳在你的脸上;或者就在藤架下坐几个钟头,耐心地数着葡萄滋生了多少个果荚。你永远是最自然的,蓝色眼珠,嫣红嘴唇,栗色卷发……藏在干净的白袍之内,热爱诗歌,种植花草和饲养小动物。许多清晨,当我睁开眼睛,你坐在我的枕旁,身上沾满露水,唇齿边叼着刚刚采撷的一枚薄荷,你不看我,在看瑞雯写给你的信件,用你那丰腴短促的手指来回抚摸纸张,不时发出微笑……我当然记得这些,纵有千般冲突——我从不否认我们之间的不同——但你在我心中,永如清冽的空气,剔透无暇,令余眷恋。

日子漫长,年岁渐昏,我却越发想念你,渴望重回你身畔。


所以我口述了这封信,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到你的手上,万不可不读,亦不可与我再置气,待我熬过这段发病日子,身体好些了,我就不往北去,向南,向南。


我灵魂啊,飘无所依,唯有向往你,才多了份重量。 


书信四十四:拜占庭塞奥法诺王子致狄奥芬诺公主(私人信件)


瑞雯,时隔半年,我又重新提起笔开始给你写信……几日前清点物品的时候,阿比盖尔于无意中抖落出满一包裹信件,它们摊散开来,零落满地,我一边整理一边翻看,忽然间产生了一阵不知名目的惆怅,打翻了我收敛窸窣回忆的妆奁。


平时并不觉得,现在想来,才发觉刚到此处时种下的小树已经同阿比盖尔一般齐高。我盘膝坐在地上,一边翻着我们俩当年的话,一边自顾自笑了起来。瑞雯,我是多么怀念当年的咱俩啊!还生活在母亲照料下的时候,我逼迫着你同我一起看古希腊人的著作,你硬拉着我同你一道扎进河里游泳,无忧无虑,每日撒腿狂奔……现在,看看我,早就没有了当时活泼灿烂、意气风发的模样。但是我也早就不再郁怀于胸啦——每到夜晚,当我为早年睡着石板床染了寒气得上的风湿感到腿痛之时,就闭上眼,抹平这些年间所有的感受,只剩下两处无法释然:一个是你,一个是艾瑞克。


我从小同你一起长大,我以为我俩心连着心、血溶着血,总是不会分开,却没有想到,在正好的青春年华里我就永远作别了故土;年轻的时候我满相信能够找到一个志同道合、全心相信的伴侣,到了现在却发觉一个人的时候,我享受着真正的平静安宁,只有在夜里才有一刹的不甘。哎,瞧瞧我——不过在三十岁的上头就已经有了如此感慨!但是我看过死亡,故我敢如此发言: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背井离乡,头一个孩子夭亡,好友死因分娩,敌人或丧以刑法,或溺于自责,到了最后,连曾经最亲密的人都驾崩在离我千里的地方。但是说来,我也体验过神圣的情感,形形色色,各式各样,它们无一善终,却让我更加心怀怜悯、肃然起敬,遁入修道院后以引导所有心怀真情之人为责。


而艾瑞克,我只觉得不说也罢,他现在已经成了葬入陵下的一抹孤魂,至死尚怀着对我的怨怼。在我的孩子安葬后,我们曾发生过一系列的争吵,又因前任威尼斯公爵的叛乱而彼此仇恨,生出了罅隙,我搬出宫,而他继续治理他的帝国。我迁到这里来后,他从未过问一声,也不曾流露出一丝对和好的期盼。那些年里,他从没有向我托梦,至他离去前,他的儿子甚至没有派遣信使来告知我。和远在千里外的民众一样,这消息经历层层传递之后我才有所耳闻;我只能够在群众中和他们一起悼念这伟大的王,一起祈祷、一起哀颂,然后在神像前十年如一日地替他奉上一盏长明的油灯,在夜深人静和半晚黄昏时更油加蜡、擦拭铁托。我承认,我一直怀着没有音讯的留恋,或许只有我一人如此感受。我也以为他不曾给我留下终生难愈的伤疤,但是每当春草再发、天晴雨霁的时候,也可能是寒风扑面、孤夜深烛的时候,或许还有我路过满是灰尘的棋盘的时候……我便觉得身边多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属于十五年前的艾瑞克,端坐在我的对面带着微笑看向我。于是便有一阵阵心悸伴随着风湿带来的钻心腿痛朝我袭来,不止这十几年,我渐渐领悟,可能还有下一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为久远。那位叛乱谋反的前威尼斯公爵在死前曾同我通信,说他和死去的情人终于共享同样的梦境,他终于能够重新剖析他的爱意——而艾瑞克呢?当他躺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时,是否也曾求得某一刻温存入梦?我对此一无所知。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啦,比之我同艾瑞克度过的那段时光,似乎这十四年才是一转眼的恍惚。阿比盖尔在这半年里越发茁壮,她的眼睛与发色像她的母亲,嘴唇和脸庞却同父亲类似,现在生得健康好动,倒是越来越只是她自己。我不再为新生命感到莫大的激动,我只感到平静的喜悦。可能是时间的缘故,我感到只有当生命不断露面、故事取代另一个故事的时候,世间才是它原本的模样。瑞雯,我多么羡慕你,更要由衷地祝福你——是啦,只有你,把自己的幸福牢牢把握在掌心,远离所有的阴谋与不堪,与丈夫和孩子们过着平定的生活。好好珍惜,只有想起你的时候,我才看见生活美好的闪光,并愿意相信他们始终存在。


你总是让我欣慰。


结语


我的朋友们,你们的阅读里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些信件之间有着一定的时间跨度,最原始的版本中一些已经遗失,一些还有保留却受到了损坏无法辨识,我们已经把所有能够获得的信息呈现在大家面前。这一整套信件的出土,标志着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时间最早、规模最大、可解读性最高的连续通讯的发现,又因为几位写作者特殊的身份,意义非常。


根据信件中的时间节点推断,第一封信件的写作时间为公元972年,由来自拜占庭帝国的王子赛奥法诺于前往神圣罗马帝国的途中创作。最后一封信件则动笔于公元987年,同样由赛奥法诺王子完成,与第一封信件的写作时间相隔十五年。除却最后一封信外,其余所有通讯集中在公元972年至公元973年之间,向我们展开了以中世纪为背景、真实发生的庞大叙事。作为后来者,历史的本来面貌已经不可还原,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理解结合其他史料接近客观事实。


在本书的最后,为了便于读者们更好的理解这些信件的历史背景,我们在这里附上几位主人公的生平简介:


奥托一世(A.D.912-A.D.973),阿尔法,于976-973年任德意志国王,962年加冕成为神圣罗马帝国国王,史称奥托大帝。其一生征战南北,维护王权,改公爵世袭制为国王任命制,利用宗教巩固统治地位。其第一任妻子为玛格达,早年亡故。于951年迎娶第二任妻子,意大利国王遗孀,勃艮第的阿德莱德为妻,同年加冕为意大利国王,与阿德莱德育有一子,该子自967年后继位为奥托二世并与奥托一世展开共治。966年出兵南意大利时遭到来自拜占庭帝国的压力,选择议和,替奥托二世签订联姻,于972年迎娶拜占庭王子赛奥法诺为妻。后将赛奥法诺据为己有,与其育有一子,该子因阿德莱德与威尼斯公爵的阴谋夭亡。973年出兵镇压威尼斯公爵叛乱,元气大伤,并与赛奥法诺产生争执,将其送往修道院分居,同年因中风去世。


赛奥法诺(?-?),欧米伽,拜占庭王子,公元972年代替胞妹狄奥芬诺公主前往神圣罗马帝国和亲。名义上为奥托二世妻子,实际上与奥托一世共同生活,并育有一子夭亡,因与奥托一世分歧,于973年搬离宫廷隐居修道院中。精通文学、地理、哲学,与教皇利奥八世为好友,曾帮助奥托一世平定威尼斯公爵叛乱。


西奥菲.德.莱科特公爵(?-A.D.973),阿尔法,955年于莱希费尔德之战中追随奥托一世立下战功,于957年当选为威尼斯公爵。青年时期曾资助利奥八世,后心怀叛心,引诱教皇,教唆阿德莱德谋杀奥托一世与赛奥法诺的皇子,于973年联合萨克森贵族与马尔扎人发难。抵抗三月后被奥托一世率军镇压,囚禁于利奥八世曾任修士的修道院内,同年因癔症死亡。与利奥八世育有一女,交由赛奥法诺抚养。


利奥八世(A.D.942-A.D.973),欧米伽,意大利籍教皇,972年至973年在位。972年,教皇约翰十二世由被奥托一世以行为不端及煽动以武力推翻帝国为由废黜,由利奥八世接任其职。曾于圣伯多禄大殿绶任主教,后前往罗马,受莱克特公爵引诱,与其育有一女。973年在赛奥法诺的帮助下设计麻痹莱克特公爵,带领阿德莱德假意投诚,帮助奥托一世捉拿叛贼。同年因妊辰期癫痫死于难产,死后由约翰十二世一派提议,被教会开除教籍。


完结感言:

Omega们的信和序言与结语由我写成,Alpha们的信由 @Eponine  写成~~

首先要说!历时一年多总算完结啦!挖坑成性就是不填的我和波波太太拉完了战线!这次能和波波太太联文超级棒,一直是波波太太的脑残粉,由于我年纪小的原因,波波太太在认识这两年里给了很多耐心地指导,真的辛苦啦,鞠躬。

这篇文满足了一直以来的脑洞,写的这段时间我们俩有时也会各自遇到一些三次元生活的波动,写文的时候其实真的是很开心的时候,也感谢大家不嫌弃我们俩提了很多意见指证,非常感谢各位。

要说的是,最后一部分的人物生平我部分借鉴了真实历史,部分是架空YY,不必当真,开心就好~

大家下次再见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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